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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文:高牆
媽打醒了我,時間是凌晨2點多…。
「你是誰?」
「我是你兒子,老二。」我說,
「那隔壁房間睡的又是誰?」
「是哥哥。」我回答,
媽一臉不知如何是好,喃喃的說著:
「奇怪剛剛沒看到有人,怎麼你一下子又出現,我是不是有問題?」
「媽,您太累了,去睡吧!」我說,
媽一臉的抱歉, 「對不起,對不起,是媽吵了你。」
過了一小時,同樣對話又重覆上演一遍,如同重播的電影。
如此一個晚上反覆了四次。
我從以色列朝聖的旅途回來,就直奔高雄,幾乎繞了地球一圈。爸在我回家的那天,離開了我們,原本以為爸情形沒有那麼緊急,沒想到爸是撐到我回來,見我最後一面(事實上是我見他最後一面,爸只能聽,他知道我回來了)。
來不及傷痛,就忙著處理爸的後事,在短短的一星期內將爸的骨灰安置在澄清湖的軍人忠靈塔內。
在這期間,我訝異的發現,媽失智情形遠比我預期的嚴重,也許是喪夫情緒使然,媽的記憶就如同散落一地的照片,殘缺的影像不知如何去連接。
從另一個角度看,人生從開始到最後也不都是這樣,一點一點殘碎的記憶。
殘影 — 聖母領報大殿,凌晨的祈禱
我是到了這裏,得知爸已神智不清,在榮總重症病房,92高齡的他,醫生連切片麻醉都不敢做,懷疑是淋巴癌,我的旅程在此開始了一場天人交戰。
打電話給哥:「爸有叫我的名字嗎?」
「有」哥說,
「爸情況如何?我必須現在回來嗎?」我問,
「好像還可以,現在回來也幫不了什麼忙」哥說,
 曾幾何時我企圖以「叫名」的方法來判斷爸可能活多久,我痛。
呆坐在大殿,望著山洞,問聖母我該求什麼?求主保佑?還是求主接引?或者條件式祈求再還願?
「天主的國好比一個人把種子撒在地裡,他黑夜白天,或睡或起,那種子發芽生長,至於怎樣,他卻不知道」(谷四26-34)
我不知道我的祈禱,能結出什麼樣的果子,為什麼天國的距離,這時候如此的近,卻是如此的遠;我痛,我痛,求主指引!
 殘影 — 聖墓大殿,凌晨的彌撒
所有朝聖者,到此都將其最寶貴的祈求,留在這裏。
我的祈禱,成了「祈托」 — 我將我爸托付給天主,求主給他最好的安排,還特別強調爸還沒領洗。
我觀看著來來往往不同人種殷切祈禱的表情,求主應許每個人的祈求。
在地球的另一邊,哥簽下了「不急救同意書」。
殘影 — CASA NOVA,耶路撒冷
惠美以一句「信仰是一個簡單的路」,軟性的 訴求,得到了知行領洗的首肯,一路陪走的我,不禁淚濕眼角。
 回想我爸這輩子也走著一條簡單的路,那就是一生照顧他的最愛 — 我媽和他兩個孩子;
沒有耀眼世俗的光芒,只是一個平凡的老實人。
一輩子省吃儉用只為了把更好的留給我們。
望著惠美擁著知行的畫面,我的殘影留在唸高中時騎腳踏車放學回家,爸等在電桿下的那一幕,淚往心吞。
殘影 — 拜苦路,耶路撒冷
窄窄石板路上,隨著苦路的人群,走著千年前耶穌的生死之路;一處、二處…十四處;背十字架、跌倒、再跌倒…被釘十字架、死亡、被埋葬。
在地球的另一邊:插管、點滴、抽痰、換尿布、換藥,成了我爸每天的苦路,瘦弱的身子一抖一抖的走向生命的盡頭。
我拜了不少苦路,從沒有如此的點滴在心頭,耶穌死亡的那一處,一陣莫名的寂寞從城裏高牆飛出,阿爸!父呀!
殘影 — 高雄榮總重症病房
由於時差,我睡不著,起來從榮總客房起身上樓去陪爸,剛到病房,護士就說:「你爸不行了!」,過沒多久,爸就嚥下最後一口氣,我臨時趕快做了臨終付洗的動作,心中只想以後天上能找得到爸。
回想當時的殘影,應驗了天主的安排,爸對母親的愛,不願意讓媽送終,哥伴著媽是他的安慰;他口中「頑皮的臭老二」,知道怎麼做。
我翻開了預備好的詩集,一首一首的唸給爸聽,直到爸的身體逐漸冰冷下去…。
 殘影 — Mission Peak, California
我的代父好幾年前陪我一起爬山,突然告訴我怎麼去做臨終付洗,他才給他哥付洗,很簡單。
這殘影,難道是天主的安排,在爸臨走的那一刻用上了,連神父在殯葬彌撒都說「感謝天主」。媽一直掛念的事有了出路。
 在朝聖的大博爾山上,德意兄在拂曉時刻告訴我他決定領洗了 — 那時我仍在爸昏迷的陰影裏,找尋我生命的食糧 — 我替他喜悅。
回想這殘影,冥冥之中,糧一直在那裏,只是我沒看清,沒有感到生命脈動、生生不息;爸和我都是脈動的一支,應以喜悅心面對。
殘影 — 忠天159
澄清湖畔,忠靈塔內,忠天159是放爸骨灰的地方,在這裏,沒有鄉愁,只有這頭和那頭;裏頭和外頭。
爸在這頭,我在太平洋的那頭;
爸在裏頭,哥、媽、我,在外頭。
神父在做完骨灰禮儀後,對媽說:
「高媽媽,忠天很好記,就是忠於天主!」
殘影的記憶,停在媽的笑容上,
「對!對!忠於天主,忠於天主!」媽劃了個十字聖號。
我往後的殘憶:「忠天159」就是「忠天一壼酒」,這一壼酒很簡單表現出我爸詩人的情懷。
他一生愛詩詞,以90高齡拿到南部七縣市第二名。
我節錄爸寫「從軍行」裏的一首詩「送別」,送爸一程:
 江南江北夢長迴
鳳翔此去無多路
轉土重來再舉杯
爸,安息吧!你的兒子正努力的走他簡單的路,「願主同在直到再相會!」
殘影-太平洋的上空
匆匆走完耶穌的故鄉,對一個朝聖的我來說,我只是一個策馬過客,達達的馬蹄並沒有停下,只是在某一個心靈的一角,暫時找了個憩息的地方,我仍在不可知的「生」與「活」中漂泊著,無法轉土重來。
以色列不是我的故鄉,曾幾何時,我生長的地方,我也不是歸人,只是過客。這不是錯誤,並不美麗,如同亂了季節的梅雨。
在回家的飛機上,無法入睡,無意之間,看了一部叫好不叫座的電影,
以一個小男孩為主軸,在911事件中,失去父親後,企圖找出父親遺留的一只鑰匙的主人,他唯一線索只是一個殘缺的姓氏──「布萊克」。
他很有系統的將整個紐約市的「布萊克」,分區列出,挨家挨戶的訪問,一場生命追尋之旅;
他的母親無意間發現兒子的探險計劃,也開始了她的護兒之旅,總是比兒子早到一步,懇請陌生「布萊克」的幫助。儘可能的協助他的兒子,不需要特別做些什麼,只需聽孩子的訴說。
整個過程帶給許多人另一種心靈上的認知,這男孩也找回了自己。
 以色列的朝聖之旅,也無意之間在這時候連出了久尋不著的那一影 — — 「我信!我祈!我依!」
如果我相信我去的每個地方,主都預先做了最好的安排,我只需依靠,我能做的就是不斷的問自己,這時候主的安排是甚麼?
帶著鑰匙,上路吧!
Original Post
 
 


親愛的朋友:我 寫這封信只是想告訴大家我失智了。 不過,不必震驚,目前還是輕度,否則我也無法寫這封信。當然,有些字眼想不起來,許多事情無法串在一起,思緒也常會中斷,因此這封信是在妹妹幫忙之下完成的。
今年70歲的我,比各位年長許多,常和大家一齊聚餐、打高爾夫球、出國旅遊,相識相知,受大家的照顧已20年。
妹妹常怪我不用心,丟三落四, 一問再問,還把約定的日期搞錯。在一次出門忘了關水龍頭,把水塔裡的水流光後,妹妹帶我去看神經科醫師, 經過仔細檢查,醫師告訴我得了失智症,是大腦退化所造成的阿茲海默症,並且開藥讓我服用,希望能退化得慢一點。
從此,當我又忘了,妹妹不再有「不是告訴過你了」的責備語 氣,或我反覆說時,也不會有「你說過好幾次了」的奇怪眼神,反而是輕聲細語的說「沒關係」或「我替你記住就好」,我就知道我是真的病了!
我的高爾夫球技一向差,但最近半年來,連每一洞打了幾桿都記不清楚,到底揮的是第二桿還第三桿?球友都會幫我算桿數或請桿弟幫我算。那天打了幾洞後,我忽然問:「我們現在是打第一洞嗎?」看到球友們驚愕的眼光,我覺得是對大家坦承我失智的時候了。
醫師說生病並不可恥,身體每一個器官都可能生病,失智症是大腦的疾病,就好像膽結石是膽囊的疾病;乳癌是乳房的疾病一樣。
然 而,我變得很沒有信心,容易恐慌,因為我不知道我將要踏出去的每一步對不對,要說出的話是不是已經說了多次,而且心裡想的無法表達,愈急愈講不出來。
我常覺得氣喘不過來,在餐廳吃一頓飯,會上好幾次洗手間,兒子帶我去看心臟科和泌尿外科醫師,都說沒事,是因為緊張的關係。
我瞭解我的記性和其他認知功能就 像雙手握滿東西般,一面走,會一件一件的掉,甚至像沙灘上腳下的流沙,會很快的流失。也許有一天,我熟悉的路不會走,也叫不出你的名字,最終可能不會吃飯盥洗。但目前還是輕度失 智的我還能揮桿,享受小白球進 洞的喜悅,能享受美食,欣賞美景,也還聽得懂笑話,更能感受到大家的關愛,也許過後就不記得, 的確是「活在當下」。
如果我們能攙扶一位因中風而行動不便的朋友,當他的柺杖,讓他慢慢走,也希望大家能接受一位因失智而容易遺忘的朋友,做他的引導,讓他慢慢來。
劉秀枝 國立陽明大學兼任教授、臺北榮總特約醫生。
(台灣失智症研究與治療的權威,更是她那個年代裡,少數可以當上主任的女醫生。劉秀枝醫生這次刊登一封非常感人的信,平靜地道出輕度失智者的心聲,此信係獲得這位可敬的女士同意後刊載。)

在一個礦工挖掘煤礦時,不慎觸及未爆彈而當場被炸死, 他的家人只得到一筆微薄的撫恤金, 他的妻子在承受喪夫之痛的同時,還要面臨經濟的壓力, 她無一技之長,不知道要如何謀生,正當憂愁之際, 工頭來看她,並建議她到礦場販賣早點以維持生計, 於是她做了一些餛飩,一大清早就到礦場去賣,
開張的第一天,來了十二位的客人, 隨著時間的推移,熱騰騰的餛飩吸引更多顧客, 生意好時,大約有二、三十人, 生意清淡時,即使雨天或寒冬也不少於十二人。   時間一久,礦工的妻子們都發現丈夫每天早上工作以前, 都要吃一碗餛飩, 她們對此百思不得其解,於是想一探究竟,甚至跟蹤質問丈夫, 但都得不到答案,有的妻子還自己做早餐給丈夫吃, 結果丈夫還是去吃一碗餛飩,
在一次的意外裡,工頭也被炸成重傷, 彌留之際對妻子說:我死了以後, 你們一定要接替我,每天去吃一碗餛飩,這是我們同組夥伴的約定,   朋友死了,留下孤苦無依的妻兒, 除了我們,還有誰能幫助那對可憐的母子呢?
從此以後,餛飩攤多了一位女性的身影, 在來去匆匆的人群當中,唯一不變的是不多不少的十二個人。
時光飛逝,轉眼間,礦工的兒子已長大成人, 而礦工的妻子也兩鬢斑白, 然而,這位飽經苦難的母親,依然用真誠的微笑來面對每一位顧客, 前來光顧餛飩攤的人, 儘管年輕的替代老的,女的替代男的,但從來未少於十二人, 經過十幾年的歲月滄桑,十二顆愛心依然閃閃發亮, 有一種承諾可以直到永遠,那就是用愛心塑造的承諾, 穿越塵世間最昂貴的時光,十二個共同的秘密, 其實只有一個祕密,那就是永恆的愛